江文情见答了话,心中暗自欢喜,又故意扯了些天气、风景之类的不着边际的话题,还把自己带的水蜜桃送了几只给阿萱。阿萱渐渐和他熟络了些,他便趁机试探;“为何不见你家小姐的夫婿?”阿萱有些害羞,红着脸嚷道:“我家小姐哪有夫婿!”江文情一听这话,心里有了底,暗暗庆幸不已,再问道:“你家小姐识字吗?”
这句倒是问到点子上了,阿萱得意地夸说:“岂止是识字,我家小姐的诗文曾风靡闽中呢!”此话正上了江文情的圈套,他连忙上舱中拿了纸笔,写下一纸难字,托咐阿萱道:“小生正有一些字不能识,烦请姑娘代为求教小姐,就说是太原的江秀才请教!”
阿萱转身进舱,把纸片交给吴清浣。吴清浣看过后,似乎心有所悟地露出一丝微笑,还是提笔在字边—一加了注解,让阿萱送出去,并笑道:“岂有秀才不识这些字的道理!”
阿萱不但给江文情送了纸片,也顺口把小姐的话转告了他。江文情心想:既然已猜知是故意撩逗,却又愿意上钩,看来是给自己机会了!随即又进舱写下一首诗,请阿萱代为传递。诗是这样写的:
空复清吟托袅烟,樊姬春思满红船;
相逢何必蓝桥路,休负沧波好月天。
这首充满挑逗情趣的诗传到吴清浣手中,幼时所读《女诫》中的那些规矩浮上她的脑,她不由地感到一种羞辱,愠怒道:“萍水相逢,哪能就以艳句撩人,有失读书人体统!”接着又斥责阿萱不该帮人做这等下贱事体,并扬言要禀父母,责罚她。阿萱吓得两腿发软,急忙跪下哀求小姐原谅。待吴清浣火气平息后,又趁机中辨说:“看那江公子也不象邪恶之人,倾慕佳人,也算人之常情嘛!”
谁知,这句话竟说得吴清浣动了心。在阿萱去给临船公子送难字纸片时,她曾偷偷从窗中窥视了那位江公子,也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了。适才读了他的诗,虽然意涉轻佻,词句倒还自然雅致,看来还是有些才气。她那颗品尽彪中寂寞的芳心,其实早已有些蠢蠢欲动,只是限于礼教的约束,不敢让它冒出芽来。既然阿萱这样劝导,她索性顺水推舟,转了脸色,和悦地问阿萱:“这事有人看见吗?”阿萱见小姐心有转变,忙指天发誓说:“绝无人知!”吴清浣笑着嘱咐她:“既然无人知,我便不再声张,你也不要告诉别人,让我写首诗骂他就行了。”于是,她取出一帧小碧笺,略加思索后,作下一首诗:
自是芳情不恋春,春光何事撩闺人?
谁流情浸天边月,比似郎心向我亲。
阿萱看也没看,就把诗笺送到了已等得心
焦的江文情手中,江文情读诗后,竟在船头雀跃不已。这下把阿萱弄得莫名其妙,明明小姐说是要写诗骂他,他竟如此高兴,这是什么道理呢?正当她满头雾水时,回头瞥见她家小姐与朝这边江公子暗送秋波,她顿时恍然大悟,忙掩口跑进后舱里,心里只说自己该是做了一回红娘!
见阿萱走开,吴家船上再没有其他人影,江文情急忙靠近吴清浣的窗口,压低嗓音道:“今宵人静时,可否启窗相候?”
这边吴清浣嘴角一撇,眼含娇媚地说:“我乃闺中娇娥,为何要等你,公子难道没有脚吗?”江文情马上心领神会,深情地一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时,吴清浣已“砰”地关上了舱窗。江文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舱静候夜色降临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夜深人静,明月高悬夜空,河面上浮起迷茫的雾气,月光照在船板上,显得朦朦胧胧。江文情心揣着一团烈火,蹑手蹑脚地攀上邻船,来到吴清浣舱前,轻叩舱窗。不一会儿,舱窗无声地启开了,露出娇羞万般的吴清浣。江文情心情一激动,脚下也生云,十分轻巧地就跃进了船舱。
船舱中,烛影轻摇,映着一对情深意浓的小儿女,江文情一把揽住吴清浣的纤腰。吴清浣起初还想扎挣,但只扭动了一会儿,便酥倒在江文情怀中。两人相偎床边,喁喁私语,说了些什么,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不觉中,都被彼此暖融融的气息醉倒了。相拥着倒在了床上,恍恍惚惚中宽衣解带,一对初诸情事的少男少女,在春风摇舟的荡漾中,情不自禁地共赴巫山云雨。
初尝禁果,便沉迷忘返,浑然忘却了时间和空间。就在这时,晨曦微露,刮起了向北的顺风,吴家和江家的船相继解缆启航,帆满行速。一去便是数十里,吴清浣和江文情还沉醉在温柔乡中。
那边船上江文情的父亲清晨起来,想叫醒儿子,舱中却已不见了他,船头船尾找了一遍,哪里还有儿子的踪影。莫非是夜起时眼睛朦胧,失足坠入河中?江父一想到这里,惊恐失色,忙命舟子返航寻找,水面空空,了无消息,江父大放悲声。
天大亮时,这边船上的江文情和吴清浣才醒来,江文情急忙披衣推窗,只见窗外河岸上树影后移,原来船已行驶,哪里还有自家的船呢!两人不由得惊慌失措,然而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下来。白天,江文情藏在船舱中的帏幕后,吴清浣则把一日三餐要到舱中与他分享。一听到有人进舱,江文情就赶紧藏到床下。夜晚人静,便是他们逍遥的时候,一对情人同床而眠,忘了一切忧愁。他们只能这样作权宜之计,只等泊岸后再另作打算。
然而毕竟纸包不住火,船舱空间有限,吴清浣与江文情有时忘情的嬉笑声,不免传了些到吴母耳中。吴母对女儿这些天老是躲在自己舱中,而且饮食量大增,产生了怀疑。又仿佛听到舱中有少年的窃窃低语,于是悄悄从门缝中侦视,果然发现了惊人的情况。
吴母禀报了吴父,等到深夜,两人悄悄叫开女儿的舱门,在床上拖出了战战兢兢的江文情。稍加审问后,吴父盛怒难遏,准备将江文情抛入江中。吴清浣缩在舱角中羞愧难当,见父亲要加害于江文情,她不顾一切地爬过来,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争。吴家父母见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又获知江文情也是名门出身,年纪轻轻已中秀才,今后也许有所作为,便只好包容下来。长叹道:“吾女已被你所污,更无他适之理,只好成全了你们这对小冤家!”
为了掩人耳目,吴父让江文情装成是落入水中,吴父则急忙令舟人救起。吴父上前一看,佯作惊讶地说:“这是我友人家的公子啊!”于是名正言顺地将他留在船中。不久,船抵达济州,吴家上岸租了房屋,摆下盛宴,为一双小儿女办了喜事,并把他们暂留在济州。
吴云卿进京见过皇帝后,被升职派往楚地为官。赴楚上任的路上,他到济州接了江文情小夫妻俩同往楚地,又派人往太原找到了江父。禀明江文情的婚事和去向。江父大喜过望,其子失而复得,还找了个才貌双全的官家小姐为妻,真是苍天降福啊!
后来,江文情果然不负众望,二十四岁登进士及第,派任南京礼部主事,后又迁为州守和知府。在贤妻的辅助下,官名贤达,仕途顺畅,家庭生活也美满如意。那一夜临舟风情,还真结下了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