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汉奸爱上别人
时间已经接近了44年年底,时局明显地在变动。日军在中国的势力已经江河日下。而胡兰成作为汪伪政府的官员,也有了危机感。有一个傍晚,两人在张爱玲家的阳台上看上海的暮色。胡兰成对她说了当下的时局,恐自己将来有难。张爱玲虽对政治不敏感,但此刻,她知道,这个国,这一次是真真连到她的家了。汉乐府中有“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的句子。而张爱玲此刻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两句诗的含义。胡兰成说“将来日本战败,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张爱玲笑道:“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1944年11月,胡兰成到湖北接编《大楚报》,开始了与张爱玲的长期分离。
时局大乱,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胡兰成末日也来了,重庆方面定会惩办他这样的汉奸。于是他逃到了浙江,化名张嘉仪,称自己是张爱玲祖父张佩纶的后人——果是姓张,只是不叫张牵或是张招,住在诸暨斯家。
斯家的儿子斯颂德是胡兰成的高中同窗,胡兰成年轻的时候就曾在斯家客居一年。斯家的男主人已逝,是斯家主母维持生计。斯家还有个庶母,范秀美,大胡兰成两岁,曾经与斯家老爷生有一女。在这样的乱世中,斯家人安排胡兰成去温州范秀美的娘家避难,由范秀美相送。未到温州,他们两人便已做成夫妻,对范家人以及邻居也以夫妻相称。
然而,已有半年未曾见面的张爱玲,竟一路寻到了温州。因为怕范秀美的邻居对三人的关系有所猜忌,他们三人都是在旅馆见面的。一个清晨,胡兰成与张爱玲在旅馆说着话,隐隐腹痛,他却忍着。等到范秀美来了,他一见她就说不舒服,范秀美坐在房门边一把椅子上,但问痛得如何,说等一会儿泡杯午时茶就会好的。张爱玲当下就很惆怅,因为她分明觉得范秀美是胡兰成的亲人,而她自己,倒象个“第三者”或是客人了。还有一次,张爱玲夸范秀美长得漂亮,要给她作画像。这本是张爱玲的拿手戏,范秀美也端坐着让她画,胡兰成在一边看。可刚勾出脸庞,画出眉眼鼻子,张爱玲忽然就停笔不画了,说什么也不画了,只是一脸凄然。范秀美走后,胡兰成一再追问,张爱玲才说:“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夫妻像”吧。张爱玲真的是委屈的,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的心里却装着几个女人,叫她怎么能不感伤?
离开温州的时候,胡兰成送她,天下着雨,真是天公应离情。这场雨,也冲刷了他们曾经的“倾城之恋”。张爱玲已经知道,她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六、送胡兰成30万元“分手费”
此后的八、九个月时间,两人偶有通讯。张爱玲也会用自己的稿费接济胡兰成,只因怕他在流亡中受苦。
1947年6月,胡兰成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小吉就是小劫的意思。此时的胡兰成已经脱离了险境,在一所中学教书,有了较安稳的工作。张爱玲选择他一切都安定的时候,写来了诀别信,随信还附上了自己的30万元稿费。自此以后,这二人一场传奇之恋,就这样辛酸地谢幕了。胡兰成曾写信给张爱玲的好友炎樱,试图挽回这段感情,但张爱玲没有理他,炎樱也没有理他。这段感情,真的是谢幕了。张爱玲曾对胡兰成说:“我将只是萎谢了。”萎谢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她的文采,此后张爱玲的创作也进入了低谷。
张爱玲从未就这一场恋情说过只言片语,我们只有从胡兰成所着的《今生今世》中《民国女子》去考证。
四十七年之后,著名台湾作家三毛根据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故事写出了《滚滚红尘》,由林青霞、秦汉、张曼玉主演拍成了电影,并由罗大佑为电影编写了歌曲,同时这部电影也成了三毛编剧的最后遗作。
张爱玲与色戒
张爱玲的短篇小说《色·戒》如果不是李安用它拍了一部电影,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注意。这个短篇写于1950年,30年以后才发表,收录在她的一个集子《惘然集》中。张爱玲1955年去了美国的纽约,因此,写作《色·戒》的时候,张爱玲还在上海。
抗日战争胜利后,为汪伪政权效劳的愤青胡兰成被定为汉奸。胡兰成有一段时间躲在温州乡下,张爱玲还从上海跑去温州看过他。后来胡兰成逃到了日本,娶了一个当时很出名的女人,名叫佘爱珍。
佘爱珍原先的丈夫名叫吴四宝,抗战之前就是上海滩的一个流氓。抗战开始后,杜月笙之类的黑社会大头目离开了上海,吴四宝在上海顿时威风八面,并且还加入了汪伪特工组织,简称“76号”,成为汪伪特工在上海的主要打手。吴四宝的上司,就是《色-戒》中“易先生”的原型,“76号”负责人丁默村。佘爱珍在吴四宝没死的时候,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汉奸女特工,“76号”很多女犯人,都由佘爱珍亲自刑讯。即使后来到了日本,佘爱珍还是恶性不改,多次贩毒。
50年代初,胡兰成和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都逃到了日本,并且结了婚。由此我们看到,胡兰成的汉奸面目是非常准确、清晰的。70年代,胡兰成企图借助张爱玲的光环,回到台湾发展,结果被余光中为首的一些知识分子痛骂人品恶劣。胡兰成自知无脸见人,才悻悻地离开台湾,回到日本。胡兰成的书在台湾也成为禁书。
关于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故事,十几年前,香港导演严浩拍摄了电影《滚滚红尘》,由台湾女作家三毛编剧,秦汉、林青霞、张曼玉主演,主题歌由罗大佑作曲,三毛作词,陈淑桦演唱,阵容可谓非常强大。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就有人指出是在为汉奸涂脂抹粉。其实,社会关注张爱玲与胡兰成的题材,并出现软化汉奸形象的倾向,有一定的具体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出于对蒋氏政权统治台湾期间,文艺高压政策的反弹。那时候,张爱玲名气很大,很多人知道她与胡兰成事情的传闻,但是张爱玲自己又不写。拿这件事情到处张扬的胡兰成,他的作品又在台湾被禁。因此,一旦开禁之后,胡兰成的书风靡一时,张胡的爱情也开始被人津津乐道。第二个原因是张爱玲本人对这件事情长期模糊不清的态度。李安处理这个题材,更主要是受到张爱玲本人态度的影响。
抗战胜利后,张爱玲对于胡兰成的态度,长期暧昧晦暗,她甚至为此停笔一年。但是,1949年以后,留在上海的张爱玲,必须严肃认真地面对这个问题。当时上海文艺界的负责人是夏衍,后来到北京当了文化部领导,长期在上海的柯灵与张爱玲关系也比较密切。上海的这些文艺界新领导人都很器重“才女”张爱玲,希望她能为新中国多写文艺作品。张爱玲也确实写了。
除了几个不太出名的电影剧本外,《小艾》、《十八春》是张爱玲这一时期的作品。在这两部作品中,张爱玲歌颂了新社会的政治清明,社会光明,甚至还使用了“ 为人民服务”这样的术语。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十八春》,是张爱玲后来大大删改过的。张爱玲离开上海后,突然180度大转弯,改变了她对新中国的态度,原先的歌颂,转眼之间变成了批判。
我们可以探讨一下,1950年张爱玲在上海写作《色·戒》的动机。我认为,她最初的动机是为了迎合政治形势,对自己当年的那段历史作一个清理。写丁默村与郑苹如的故事,并非为了一个英雄传奇,而是为了她自己。写这个故事是她不得不用一种婉转的方式,对自己的特殊历史问题作一个表态。然而,胡兰成毕竟是张爱玲曾经刻骨铭心的男人,当她触及这个问题时,政治便退居其次,感情上升到表面。而且,对于新中国在上海的文艺领导人来说,肯定不喜欢张爱玲写这个题材。因为,不管张爱玲写成什么样,结果都是在写国民党。
张爱玲离开上海的全部原因并不清楚,写作政治表态作品《色·戒》可能是原因之一。张爱玲想用这个故事来表态,但是领导不喜欢。张爱玲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委屈自己,加上其他原因,她离开了上海。她最终也没有去台湾,也许她认为,到了台湾也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她孤身一人去了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