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当年带走多少黄金(4)


  最后的军费
  到了1949年秋天,国民党在大陆基本上大势已去,但是台北财务署保管的黄金还是继续往各地区输送,作为蒋介石信任的一名国民党将领,父亲以自己的方式,向他效忠的政权做最后的挽救努力。
  父亲是11月17日从台北飞到重庆的,当时的重庆已是一片乱象,国民党内部也是各自为自己打算盘。11月26日,父亲向他的老同事、时任重庆空军第五司令晏玉琮请求派飞机送一批同仁眷属到台湾,晏玉琮要求“借现洋1万元”作为交换条件。父亲也只好答应。在解放军攻入重庆前,晏玉琮下令将停在机场上的4架驱逐机和6架高级教练机一并炸毁,这让蒋介石痛心不已。晏玉琮到了台湾后即转任副职,在空军的前途就此终止。
  11月28日,解放军已攻占重庆南部的綦江,15兵团司令罗广文只身逃脱到重庆。当天下午,蒋介石在蒋经国、俞济时陪同下乘车巡视重庆市区,沿途车辆拥挤,交通混乱,宪兵、警察已经无法维持秩序。第二天,情势对国民党更加不利,重庆除西北面外已完全被解放军包围,市民们都争相出城逃避。当天董德成等人奉命从重庆往成都撤,他后来向我回忆,当他们出城时,正好遇到蒋介石和蒋经国父子乘坐几辆黑色轿车,视察警备司令部,但是出城的人潮汹涌,无奈之下,蒋经国和“总裁办公室秘书室主任”黄少谷只好下车亲自指挥交通开进。
  当天晚上22点,蒋介石下榻的林园后面枪声大作,周围又不断传来各兵工厂的爆炸声,在蒋经国的劝说下,蒋介石决定赴机场宿营。这时,公路上撤退的汽车已挤成一片,混乱不堪,蒋介石的座车在途中被阻塞了3次,无法前进。蒋经国在日记里回忆,蒋介石只好下车步行,然后再改乘吉普车,午夜时分才到达白市驿机场,这天晚上是在蒋介石的“中美号”专机上住的。
  当时为蒋介石开专机的飞行员衣复恩回忆:“……当蒋介石、蒋经国、顾祝同、俞济时、陈良、吴嵩庆等一行,赶到白市驿机场时,已是11月29日午夜时分。蒋介石一言不发登上飞机,进了舱房,即行就寝。”蒋介石的专机在第二天早上6点才起飞,此时,解放军已在机场前方20里。
  但是,衣复恩的回忆有一个小错误——登上专机的人群中并没有我的父亲。
  11月29日一早,父亲和“国防部”次长陈良一起,亲自押运60万银元到成都。头天晚上,为了监督清点这60万银元他一夜未睡。60万银元约16吨,还有财务署自己存的黄金银元,大概需要8辆大卡车。在炮火连天之际,乱兵难民阻塞的路上,押运这些银元车,无疑是件有很大风险的事情。
  到了29日下午,他和陈良接到提前去机场集合的命令,陈良当即离开车队赴机场,父亲坚持留下来等候杨森来取银元。30日凌晨1点,运银元的车起程,“在最后两小时中,炮声不绝,令人脸无人色”。当蒋介石的飞机起飞时,父亲正走到距离机场不远的公路上,他要亲自押运这些车到成都。
  父亲走的是重庆—壁山—铜梁—遂宁去成都,这个路线靠近前线,比较危险,他之所以这样走,还是为了给在前线的国民党士兵发饷。没想到,这一番“忠诚”却换来了一个羞辱。到了铜梁以后,后面的运款车队还没到,父亲先去见杨森和罗广文,报告此次送款情形,但“杨甚傲,即言快缴(银元)而已”。
  运银车开得比较慢,一直没等到,父亲于是派人去寻找。20点,父亲遇到了杨森,向他报告找车经过,但杨森只是声色俱厉地催促他赶紧交出银元,父亲不满,转身要走,没想到杨森开始大声叫骂,不仅扇了他一耳光,并大喝要枪毙他。杨森身边的卫士掏出枪对准父亲,这时幸亏旁边的人把我父亲拉走。杨森还是不甘心,又派士兵看守,一直到找到银车缴清了银元,父亲才被解除看管。
  父亲认为此事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后来绝少提及。其实以他的署长身份,本可以不必要亲自押送银元,更不必把银元直接送到杨森那里。杨森之所以大动肝火,我猜测,除了军阀本色外,很可能认为在这兵荒马乱之即,还有人上门送军饷,一定来意不会那么单纯,是代蒋介石来“查哨”的。除了骄横的军阀杨森外,部分银元也发给15兵团司令罗广文。但罗广文不久就宣布起义。
  蒋介石与蒋经国等人飞到成都后,久久不见父亲归队,都以为他已经被俘虏或遭遇什么不测。直到5天后,父亲与他押运银元的车队,一起抵达成都。蒋介石知道杨森的举动后大怒,他在日记里称这位一生有12位妻妾的四川军阀“跋扈鲁莽”,到了台湾后再也不用杨森。
  12月6日,财务署还从台北空运5万两黄金到成都,补给退败入川的胡宗南部队。父亲曾经的一位下属赵抡元回忆,因为这些黄金大多是500两一块的大金砖,所以他们紧急送到造币厂,连夜赶工将大金砖切成一两一块的规格,作为胡宗南部队急待的军饷。
  12月7日这一天,蒋介石在成都等候刘文辉、邓锡侯来开会,等了一下午不见人影,到了晚上才知道刘、邓两人已与中共代表联系好,准备起义。这一天也是父亲在大陆的最后一天,登机时,因为人太多,只得将行李抛弃,他留在成都的5万两黄金,以后也没人提起过,也不知道都落到何人手里。
  1949年12月10日14点,蒋介石乘专机从成都飞到台湾,从此再也没有踏足大陆。这一天,卢汉在云南通电拥共。此时国民党政府已几乎完全被逐出大陆,但当时海南岛及舟山群岛仍控制在国民党军队手中,财务署还向海南岛等地运送金银,大概是期望这部队还能坚持一阵子。到了12月14日,父亲在日记上写“空军认为(运款)赴滇都不可能”,国民党在大陆的军费支出,就此永远画上句号。
  我的父亲
  时隔60余年再来看黄金运台的那些秘密档案时,一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蒋介石为什么对父亲如此信任?
  父亲是浙江宁波镇海人,生于1901年阴历正月初九,这一天是地藏王菩萨生日,所以在台北每年他生日的清晨总是被鞭炮声吵醒,像是为他祝寿似的。我的祖父吴吉三,受维新思想影响,在家乡兴办教育。为了解决办学经费,祖父曾将祖产的一艘丰泰帆船出让,所得6000金作为学校经费。
  在家乡镇海完成初级教育后,16岁时父亲进入宁波一所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3年后转入上海沪江大学的高中部,1925年,父亲从沪江大学商科毕业。
  1926年,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上海,在别人介绍下,父亲进入上海龙华卫戍司令部任少校秘书,司令官是白崇禧。次年6月又加入第四集团军前敌总指挥部,但北伐军到了保定以后,指挥部取消。在蔡元培资助下,父亲到巴黎大学法科附属市政学院就学。
  1931年夏天,获硕士学位的父亲回国,不久,经留法同学汪日章推荐,来到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机要室做机要科长,开始了在蒋介石身边工作的生涯。他的踏实肯干很快赢得了蒋介石的信任,不久就晋升中校密电股长,掌管蒋介石与全国政要将领间密电本的编制与配发,并协助“黑室作业”,即蒋的侍从室著名于世的密电室。
  此后,父亲职位几经变化,他在国民党的空军也工作了整整10年,由此也与宋美龄熟悉并建立了良好关系。我想,蒋氏夫妇能同时信任我父亲,除了父亲勤勉谨慎的个性外,也与他是基督徒又是蒋介石的宁波老乡有关。此外,父亲的英、法文都很流利,做事方面也是侍从室“中正学校”严格训练出来的,所以虽然古板木讷,但对于蒋氏夫妇来说,却是一位忠实可靠的人,是一位“能吏”。
  我是1939年在成都出生的,从我有记忆起,家里生活就很拮据。由于营养不良,当时不到3岁的妹妹兴静一天早上起来腹泻发烧,晚上请来医生,被诊断为痢疾,次日帮工抱去医院途中就死了。父亲当时任航空委员会的经理处长,相当于中将级主管,如果借部车,当晚送医院,一定还有得救的。5岁时,我们搬到重庆,全家6口挤在一间房内,卫生、营养都很差。父亲平时工作很忙,我们很少见得着他,全家衣食住行,都是母亲一手打理的。虽然父亲当时主管全国军粮分配,但我们家里,每餐也都吃发霉、含稗石的配给米,几乎没有什么下饭的菜。因为卫生条件不好,我生了疥疮,全身溃烂,都是母亲与姐姐在屋外烂泥地上,替我用硫磺水洗疮。现在想起来,我能活到现在,也算幸运了。
  1943年7月,父亲奉命去国民党的党政高级班受训,得到当时任军需署署长的陈良的赏识,结业后调任少将粮秣司长,从此被纳入军需财务系统,由此而经历了黄金运台等惊天动地的历史剧变。
  1945年,父亲被湖北省主席王东原请去当财政厅长,在他3年的任期内,我们家经济上并没有什么改善。我还记得在武昌的大雪天里,我们几个小孩子还是穿着母亲亲手纳底的棉鞋,雪地里一走,都湿透了,每年冬天双脚一定生冻疮。
  1949年5月16日,到上海安排第四批黄金运台的父亲,送一份文件到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公馆。周至柔是父亲的多年老友,他随口问我父亲:“你的家眷呢?”父亲告诉他还在上海。周至柔说:“赶快走,川沙今早已经‘陷落’了!”川沙在上海东南面海边,表示上海的国民党军队除了海、空路以外,陆路已完全断绝了。
  父亲在中午时分赶回家,跟母亲一说,母亲不到两小时就收拾好简单行李,坐吉普车去江湾军用机场。我记得那天天有点阴,一路上都是此起彼伏的炮声。我们所搭载的是C-47型飞机,飞机过道靠机门边上,都是小木箱,里面装的是炮弹,除了我们这一家人,就是一批炮弹。以父亲当时总管军费、掌握实权的“通天”人物,安排家属“早离危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他竟然要别人去提醒,有点不可思议。而我的3位哥哥,就此留在了大陆。
  从1949年直到1962年,来台湾最初的13年,他还一直是担任财务署长,虽然职位再也没有往上升过,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事情。曾经的同僚一个个都飞黄腾达,他在日记里从无半句怨言。
  粗略地算起来,父亲当年经手的“军费”黄金市价在2亿美元以上,但这个“肥差”却丝毫没有让我们家受益。1957年,在台湾的大专联考中,我的分数距离第一志愿台大医科只差1分,那时也可以选择去刚成立的一家私立医学院就读,但我们家根本负担不起5000元台币、也就是125美元左右的学费,最终我只好到台大读了并不喜欢的牙科。
  1964年,65岁的父亲一次性领了新台币10万元——时值2500美元的退休金,就此与国民党政府的一切养老福利绝缘。也就在那一年,我赴美留学,父亲向蒋经国负责的“国安局”借了约1500美元做旅费和生活费。来美不到一年,母亲写信说已经来讨债了,父亲很感慨地对母亲说:“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讨债!”幸而当时我在大学有每月200美元的奖学金,省吃俭用,还了此款。
  1949年以后,奶奶、姑姑还有我的3个哥哥,都留在大陆,但父亲从来不表露自己的内心情感,他的日记还是以记录每天的工作为主,几乎没有涉及他个人情感的内容。
  1973年左右,我回台北探亲,有一天我和父亲在外面散步,父亲突然有些神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原来是留在大陆20多年无音讯的大哥的亲笔信。那时候政府官员与大陆亲友私下通讯是犯台湾当局大忌的。父亲告诉我,前些时候他在东南亚旅行时,香港一位沪江大学的老同学跟他联络,说是周恩来总理“向他致意,并希望他为两岸和平统一尽份力”。其实,周恩来在1924年8月已由法返中国,父亲是1928年以后才去的,两人并未在法国相遇或认识过。父亲告诉这位老同学,如果周恩来真有诚意,可否让他大陆的3个儿子来香港见见面,而父亲也把在泰国的行程临时缩短,提前赶到香港。见到了老朋友时,才知道我的3个哥哥来不及办手续,无法赶得上来港会面,但他带来了我大哥的亲笔信。大哥在信中说他在大陆生活很好,两位弟弟也很不错,总之,都平安无事。
  父亲告诉我,他已向蒋经国先生报告过此事,当时任“行政院长”的蒋经国只是摇头说:“共产党真是无孔不入!”我把大哥的信带返美国,从那时就开始不断通信,知道大陆兄弟的情况,让父母亲安心不少。
  1991年,离开大陆40多年的父亲决定回宁波镇海老家看一看。祖父在家乡办的延陵小学还在,父亲还去捐了钱,与他的两个妹妹也见了面,这一次旅程非常圆满。从上海飞到香港的当晚,父亲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一切都好,让我放心。没想到,从香港飞回台北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感觉不好,发现手一直在抖。在医院吃完晚餐、去做CT的过程中,人就过去了。这距离他从老家回来还不到24小时。我想父亲也是心愿已满、无疾而终吧。
  父亲去世后,我整理他的遗物时才发现,他一生的积蓄款项,包括他30年的军职,11年担任台湾最大的钢铁公司之一的唐荣钢铁公司的董事长,以及最后12年在一家私营机构任董事长的收入,全部财产是现金300万元新台币,也就8万多美元,我母亲手中也有约同数的积蓄,这就是他俩一生的财产,也是母亲赖以维持余生的钱,后来省吃俭用10年,到百岁高龄。这点积蓄,而其他无任何房产,这也许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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