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媳倾轧
入宫最初三年,闵妃严守国母仪制,克尽为媳孝道,很得翁婆满意。但令她不安的是,她的小丈夫对她有点敬而远之,而对另一个女人李尚宫却显示出情窦初开的少男热情。于是,妻妾争宠的好戏开始了。帝王家的后宫争宠总是弥漫着血腥味。
在当时的朝鲜王宫,围绕在国王身边的、有机会得到王幸的女人,除去其正职妻子王妃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副职、副副职,色彩缤纷一大片。这些女人在名份上不能与王妃争位,但只要得到国王喜欢,便可以晋级。如果肚子争气,能产龙子,而更幸运的是她儿子被选为王位接班人册封为世子,那么母以子贵,有朝一日她可能会成为后宫大腕----王大妃。
闵妃内心产生了隐隐的危机感。但她从小炼就的遇事泰然自若的功夫使她从来不把内心的忧虑和忌恨挂在脸上。她埋头读书,排遣内心的郁闷,她将《春秋左传》及其他一些帝王治世经典读得烂熟于心,为日后弄权御国打下了基础。
闵妃埋头读书,国王和李尚宫一对青春男女打得火热,不久便有了享乐的结晶:李氏得子。这是1868年4月的事。
高宗国王高兴得手舞足蹈,其父大院君更是满脸喜色溢于言表。因为长孙出世,在大院君看来,这是王族血脉复旺、国祚延绵的显示。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这个婴儿被赐号完和君,未来的东宫世子即此婴无疑。
这对闵妃是一个沉重打击。熟读本朝故事的闵妃,每每想起那些成为宫廷阴谋的牺牲品的女人,就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要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自己手中就要有决定命运的权力。而此时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的大院君因得庶孙而欢喜若狂的情景在刺激着闵妃,她暗下决心,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懦弱丈夫的王位,她一定要夺权。为此她开始悄悄地行动了。
她组织自己的人马,不动声色地把闵氏子弟安插到ZF各个部门,再拉笼大院君的亲旧部下,又结交清议寻找“枪手”。当时儒林中不乏对大院君铁腕统治不满的人,如名震一方的巨儒崔益铉等,就经常纵论大院君之失。闵妃立即指使亲族前往联络。
这样,一度被大院君视为后宫小女子的闵妃,就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组织起了一支强大的反对派势力。
1871年闵妃终于得子,她兴奋异常,认为这下可有以嫡夺庶、清除头上阴影的机会了。谁知此婴儿一连数日大便不畅,大院君进山参医治,服药三天后竟然夭折,这使闵妃的期望顿时化作了清烟。她痛不欲生,更加坚定地认为这是大院君有意所为,遂暗中切齿。
此时朝鲜王朝正经历着空前的内忧外患。北方天灾,边民外逃;美国武装商船入侵被民烧毁,扬言报复,派舰来攻;德国人潜入朝鲜企图盗掘大院君父南延君墓未果;民间有人煽动造**;国家粮仓失火,损失惨重。更为危险的是,日本明治维新后向外扩张,“征韩论”甚嚣尘上。
闵妃认为条件成熟了,开始出击。他首先离间国王父子关系,说服20岁的高宗临朝亲政,然后鼓动言官臣僚上疏弹劾大院君,在朝野掀起一股强劲的倒大院君风潮。
大院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波涛打得不知所措,一时难以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阻止业已成年的国王亲政,遂被迫隐退云岘宫私邸。这样,大院君苦心经营了十年的政权,竟突然被尚是小女子的儿媳颠覆了。是年1873年,闵妃23岁。
政海波涛
闵妃反对大院君起初只是为了巩固中殿地位以求自保,但在阴谋政治中她却尝到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快感。特别是在大院君被迫放弃摄政以后,懦弱的丈夫根本承担不起国王的重任,权力便自然地落到了闵妃头上。这时,她开始真正体会到号令全国、生杀予夺的权力真真是个好东西。于是她决心以权力捍卫权力。
她首先在思想理论上进行清理,全面否定大院君推行十年的各项内外政策。为破坏大院君的威信,她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次在组织上进行整顿,把大院君的心腹一一排挤出局,甚至还动了杀机。
1874 年2月,闵妃又得一子(即后来朝鲜王朝最后一位国王纯宗),而此时李尚宫生的完和君已经七岁。为了使自己所生的儿子能被立为储君,闵妃开始了广泛的活动。因当时中国是朝鲜的宗主国,依制朝鲜册立储君这类大事,必须报请中国皇帝册封。于是,闵妃一面派重臣赴北京、天津运动李鸿章等清ZF要员,一面同日本驻华公使联络,请他协助斡旋。因为闵妃推翻大院君以后,随之也推翻了其锁国斥倭政策,深得日本欢心。经过长达一年多的活动,糜费百万金,朝鲜关于立嫡幼为世子的请求终于获得清廷批准,闵妃大出一口气。为给幼子祈福、祝祷王室吉祥,她在宫中招养大批巫祝。为弥补库房空亏,她开始卖官。于是朝鲜官场世风日下。
这时的日本对外侵略活动日趋猖獗,1871年日本始染指中国另一属邦琉球,1875年武力强迫琉球王国停止对清朝贡,又四年后径直废琉球国置冲绳县,完全吞并之。与此同时日本开始武力威胁朝鲜。1875年9月,日舰“云扬”号溯汉江而上,停泊于永宗城附近江面,击毁江华炮台,不久又派军队进逼汉城。翌年2 月,日本威逼朝鲜缔结《江华岛条约》,朝鲜国门被打开了。
日本对朝鲜的入侵激化了朝鲜内部矛盾,一些人认为国难频仍乃闵妃政策所致。他们开始怀念大院君“斥倭锁国”政策,密谋拥戴大院君长子李载先,废黜高宗,使大院君复出执政。他们预定1881年起事,但尚在准备阶段便为闵妃侦知,闵妃便开始搜捕镇压。首要分子30余人伏诛,李载先因是国王胞兄而赐自尽。在长达两个多月的镇压运动中,闵妃一石二鸟,借机捕杀、罢斥大院君残余势力,清除政治反对派。
1882年朝鲜大旱,人心浮动,有军人起事。大院君利用局势,引起义军人把矛头指向闵妃集团,袭击戚族家宅,处死领议政(首辅) 李最应,冲入王宫搜寻闵妃。机敏的闵妃见势不妙,立即化装成宫女出逃,避难于忠州。由于闵妃出走,诸闵姓被杀,中央ZF瘫痪,高宗国王请大院君出台主政,大院君第二次上台。
重新复出的大院君手中有权后立即改编军队和ZF,恢复旧制,将闵妃势力从各要职中剔除,建立起以他为中心的统治机构。为了防止闵妃集团再起,大院君宣布闵妃已死于乱军,并煞有介事地筹备为闵妃举行隆重国葬。
其实,此时闵妃正在避难所秘密召集侧近商讨对策。她派员潜入汉城,告国王闵妃依然健在,然后通知驻在天津的亲信,令他们以国王名义请求宗主国出兵靖难。
此时,清ZF已从多种渠道了解到朝鲜的动乱,为防止日本借机入侵朝鲜,清廷决定依制出兵朝鲜。清廷决定派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率三艘军舰前往,同去的还有以干员著称的候补道员马建忠。果然,数日后日本借动乱中日使馆被烧、数人死伤为由,强行派兵入侵朝鲜,强迫大院君ZF接受其提出的六项要求,否则开战。大院君无法应对,逐写信给此时已随清军到达仁川的马建忠,请他出面调停。此前马建忠和丁汝昌已得到闵妃集团汇报,称此次事变中重臣被杀,国王被囚,日人寻机入侵,朝鲜处境危殆,皆大院君所策划,恳请清军采取丙断措施。这样,马建忠、丁汝昌在朝鲜翁媳争权中开始偏向闵妃。
清ZF照会日本,称朝鲜为中国属邦,日使馆在朝受惊,中国理应护持,日本不要对朝采取激烈行动。但日本视此为侵朝良机,坚持出兵朝鲜,其军舰已先中国军队到达月尾岛。马、丁见状,立即电秉张树声(李鸿章丁忧在家,两广总督张树声代其职责),建议在日本采取行动之前解决朝鲜问题。李鸿章幕中干才薛福成亦向张建议说,目前大院君虽对日强硬,但实难支撑,一旦他不耐压力而投降,或被日掳去,都可能造成朝鲜事实上听命于日本的局面,那将对中国大为不利,因此作为紧急措施,亦为除去后患计,宜抢先罢黜大院君。张树声认为此说有理,即令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率军入朝,支援马、丁。
1882年8月20日,吴长庆军到达马山,高宗派员慰问安置。两日后,吴、马约请大院君赴清军营地会谈。寒暄后,大院君被告知速去天津听旨。他当夜便被送走,次日乘济远舰赴天津。数日后他见到了特旨复出视事的李鸿章。李责备他是这次事变主谋,招致朝鲜陷入兵火祸乱。随后大院君被囚禁于保定,直到三年后方被放还。
大院君复出执政33天被执囚,清ZF指示朝鲜ZF与日谈判,化解危机,同时罢斥大院君亲信,镇压起义领导人。潜居外地的闵妃此时正以欣喜的心情注视着京城的动态。9月中旬,政局明朗,闵妃在清军护卫下回到汉城。朝鲜ZF再次改组,戚族执政,一些与日本有牵连的“开化党”人物进入ZF。